當天救生艙在空中被導彈擊中，墜毀在這一帶的山林中。他們是離得最近的賞金獵人，看到救生艙的軌跡，立刻組織了三支部隊過來搜索，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值錢的東西。
這個聚居點的科技水平大多還處于行星內的水準，能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，任何一樣都是寶物，可以拿到城里去換錢。
所謂城里，聽他的描述就是個規模更大的聚居點，在其中有附近區域最大的交易市場，里面什么都可以交易。擊落救生艙的導彈，可能就是從這座城市射出的。
在這個星球上，或者至少這片區域，沒有什么政府，也沒什么統治者，一個個散落分布的聚居點都要靠自己的力量謀生，想辦法獲得生存所需要的物資。城市里最大的勢力，也就是能夠弄來必要生存物資的組織叫做藍旗軍。而這座城市似乎只是藍旗軍其中一個據點，他們也不知道藍旗軍的總部在哪。
大多數聚居地并不能獨立存活，他們需要外來物資的輸入，包括能源、藥品、彈藥，以及一些高科技的物品。用來換取這些的，則是女人、孩子，各地的獵獲物以及礦產。
至于其它救生艙的下落，這些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看來墜落地點應該距離這邊很遠。
首領名叫奧姆，后面被拷問的叫艾爾，是他的女兒。奧姆所在的聚居點里大約有三四百人，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。
現在是這個星球的夏季，再往北方，就是氣候嚴苛的高原，而一年一度的颶風季就要到了。
簡單商議之后，林兮就決定前往聚居地，先將其占領，得到更多情報和資源后再決定下一步行動。
奧姆沒有拒絕的余地，特別是當四號準備在他女兒身上留下更多傷口的時候。
其他獵人都被弄起來，押送著前往森林外，他們的交通工具都停在那里。一行人走出森林，就看到在一片空地上，停著四輛全地型越野車。
這些車有著碩大的輪胎，表面全是防滑的胎紋。李若白繞著其中一輛車轉了一圈，伏在地上往車底看了一眼，再打開發動機蓋看看里面，最后則是聞了聞燃油的味道，說：“沒想到還真能見到這種老古董。”
“怎么？”林兮問。
“內燃機車，使用生物燃料，母星一千多年前的科技了�！�
“能用嗎？”林兮關心的不是技術水準。
李若白評估了一下，說：“不見得比我們跑得更快。”
“那就上車�！�
片刻后，四輛越野車依次啟動，前行出發。四號和李若白坐在最前一輛，押著奧姆領路。中間兩輛則是幸存的獵人們。最后一輛上是楚君歸和林兮，負責斷后，同時監視前面車上的獵人們。
中途有一個獵人試圖跳車逃跑，他剛剛一個魚躍出去，還沒有落地，一顆子彈就貫穿了他的腦袋。此后所有的獵人都老實了。
越野車一路顛簸，速度并不快，在這片沒有什么道路的大地上時速基本只能開到10-15公里左右。好在越野能力倒是足夠強悍，大部分地型都能夠直接通過，甚至在路過一條一米多深的小溪時，也是直接開了過去。
唯一讓人不愉快的是，越野車的排煙管冒著滾滾濃煙，非常嗆人。林兮只嘗試著聞了一下，就默默地開啟了呼吸系統的過濾功能。而獵人們應該早就習慣了，看來他們皮制獵裝上的油煙也應該來自于此。
楚君歸已經掃描和分析過越野車的燃料。越野車使用的是生物柴油，里面添加了一些奇異的物質，主要是些氧化劑，以增加燃燒效率，提升動力表現。但代價就是濃煙滾滾。
在第一輛越野車后，拖曳著懸浮平臺，上面堆滿了從營地中拆卸下來的必要工具和設備。
一個有著完整居住條件的聚居點，總好過他們臨時搭建的營地。
越野車上，林兮悄悄地說：“我討厭他們看我的眼神�！�
這是她通過私人通訊頻道說的，其他人自然不會聽到。
楚君歸也表示同意，“他們看你就像在看食物。”
“看食物？”林兮不解。
楚君歸迅速從龐大的資料庫中找到了幾個合適的詞匯：“就是貪婪，熱切，沖動，血流和心跳加速，大腦電信號顯著增強，進入高頻甚至超高頻區域，意味著明顯的亢奮和沖動狀態。當一個人餓得半死時看到了食物和水，就是這種狀態。所以我覺得，他們想吃掉你。”
林兮默然片刻，才說：“你是認真的嗎？”
“當然不是。”好在楚君歸的戰術欺騙版本還算對付。
“這些家伙，手上應該都有血。這也是我沒有制止四號的原因�！�
“如果是說殺人，應該是的。我在他們中一些人的佩刀上看到了人體組織的殘跡�！�
林兮嘆了口氣，沒有注意到楚君歸那堪比掃描光束的目力，說：“在陌生星球環境中，面對接近自己的人，第一選擇是射殺，第二才是致殘。而像我們現在這種情況，對任何移動的陌生人都應該立刻射殺。只有死人才是安全的。”
“這是什么章程？”楚君歸記憶中有好幾個版本的行星生存守則，沒有任何一個版本中有這一條。
“沒有章程，這是小時候我的父親和前后幾任私人導師告訴我的。”
“有用嗎？我是說，它的合理性在哪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。但是我聽說，聯邦那邊薔薇之環的十三家族，就都有類似家訓，只不過沒有人會公開說。”
“盛唐這邊呢？”
“世家和國柱中也是這樣�！�
“在教你的時候，有說過為什么嗎？”楚君歸問。
“導師們說，在目前已知的星域中，雖然只有人類，但是我們所占據的區域在整個銀河中都屬于很小的一塊，我們還不知道銀河外的星系是什么樣子。就算是已知星域中，也沒有人確切知道我們人類究竟占據了多少顆行星，足跡已經分布到哪里。有時一個消息從最邊緣的星球傳回母星時，已經是幾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后。而從星域一端到另一端，消息會在路上走得更久�！�
“也就是說，當我們踏上陌生星球時，根本不知道面對的可能是什么樣的人？”
“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還是不是人。”林兮說。
第102章 任務守則
“你在……害怕？”楚君歸問。他進入到私人頻道的空間里，便看到林兮也在這里。
林兮沒有回答，而是四下看看，伸手墻壁上一點，一面空墻上就多了扇落地窗，透過窗戶，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。這里是楚君歸的私人空間，所以窗戶上顯示的也是楚君歸看到的影像。
在私人空間內，可以選擇把整個視野都放在這里，也可以選擇留一個窗口監視著外部世界。這就像舊時代的雙屏或是多屏顯示，只不過顯示是在視野中而已。
楚君歸其實根本不需要這樣一扇窗，他完全可以分出一個或是多個處理單元負責外部世界的信息。
有時候楚君歸甚至在想，要是能夠多幾只眼睛，就能看到前后左右全部的世界了。這是屬于少年的狂想，類似的想法還包括：多雙翅膀，多幾條腿，多幾個噴氣管之類的。
看著這扇窗戶，楚君歸有些想問價格，但又忍住。直覺告訴他，這種落地窗的價格肯定超出他的理解范圍，還是不要自找沒趣的好。
林兮看看窗外的景色，十分滿意，說：“這樣才好看。”
“是的。”
林兮站到窗前，說：“先回答你剛才的問題吧。我不是害怕，更多的是緊張。這種情況，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，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。其實還在冬狩時，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�！�
“是因為殺的人太多了？”
林兮猶豫了一下，說：“有一些。我不明白，他們為什么明知道是送死，還要拼了命地沖過來。我甚至覺得那些不是人，而是些不知道恐懼和痛苦為何物的野獸。”
“他們是敵人。”試驗體對于如何界定行為的性質一向有清晰的標準。
“沒錯，他們是敵人，我們現在遇到的這些獵人……”
“他們也是敵人�！币灰娒婢腿託駨椀�，不可能被試驗體歸到其它類別去。
林兮長出一口氣，輕輕一笑，說：“和你說話，真是感覺輕松了很多。”
楚君歸有些不理解，自己不過是敘述事實，也沒用戰術欺騙啊，怎么會起到這種效果？他默默地建立了一個任務，把前因后果和林兮的反應都輸入進去，然后找個閑置的計算單元丟過去，讓它慢慢處理。
林兮回頭看了楚君歸一眼，說：“其實我糾結的地方很簡單，就是覺得既然都是同族，為什么一定要自相殘殺呢？在母星時代，一個星球的食物和資源都有限，承載不了太多的人口，戰爭是減少人口的必然途徑�？墒乾F在，宇宙中有那么多的資源星，也不缺能源，完全沒有必要戰爭。”
“建造那么多戰艦，不就是為了打仗的嗎？”
“也可以是防止戰爭。”林兮糾正。
“總有一方忍不住要打的吧？”
林兮有些驚訝，問：“你為什么會這么想？”
“這就像那些有錢人，不買東西的話怎么顯示他們有錢？”說完這句話，試驗體感覺自己對有錢人的世界好像多了點了解，盡管概率顯示，這種理解應該還很膚淺。
林兮一聲輕笑，伸手在楚君歸頭上狠狠揉了幾下，說：“小小年紀，凈學些沒用的�！�
說罷，她又是一聲嘆息，說：“可能你說的是對的。總有一些人，想方設法地要發動戰爭�！�
“是聯邦那邊的嗎？”楚君歸感覺，全銀河的壞人應該都集中在英薩聯邦。
林兮白了他一眼，沒好氣地道：“你新聞看多了嗎？算了，其實我們盛唐內部，想要打一仗的呼聲也是越來越高。”
“為什么？”
“為了戰績，為了證明自己，為了利益，或者單純為了消耗過剩的軍火艦隊，誰知道呢？”
“哦�！�
試驗體的誕生，本就是為戰爭和探索而來。楚君歸一點也不排斥戰爭。
林兮搖了搖頭，說：“我不想殺人。可是我生在這個家族，身在這個位置上，必然會殺很多很多的人。哪怕將來我不需要親自動手，他們也會因為我的命令而死。”
楚君歸微微皺眉，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林兮深吸一口氣，振作了一些，說：“你不用擔心，我是不會軟弱的，永遠也不會。只是我快要畢業了，本來覺得還有些時間可以緩沖，卻沒想到會遇上這種意外。等過一會從你這里離開，我就要堅強起來了�！�
“我們回得去，你還有時間。”
“回得去？”林兮臉上閃過一抹亮色。
“這里有人，他們就有來的地方。不論是哪，總歸是已知星域。我們想要回去最多只是麻煩些而已。”
林兮點頭。這點道理她自然也懂，只是她也清楚，想要回去說說容易，做到卻是極難。
“好了，還是謝謝你！和你說完，感覺好多了�！绷仲怄倘灰恍�。
“想要和我說話的話，隨時可以�！背龤w知道，自己就是想要拒絕，也沒有能力。
林兮卻是怔了怔，說：“真的嗎？其實，我是有些……害怕。”
“一切有我�！�
林兮又是一怔，轉頭望向窗外，似是不經意地問：“你會一直……幫我嗎？”
“一直？”
林兮似乎身體有點僵硬。不過楚君歸并沒有要她回答，隨口問過之后就說：“可以�！�
楚君歸把任務的期限改為了長期。
林兮身體又變得柔軟，回頭說：“我的意思是……保護�！�
“可以。”楚君歸答得不假思索，然后再看看試驗體的任務守則，又補了一句：“在我毀滅之前，都不會有人能夠傷害到你。”
林兮一呆。
片刻之后，她忽然一笑，說：“好吧，我就當自己信了。”
這次輪到楚君歸一怔，不明白她為何不信。作為試驗體，遵守任務準則是先天固化的條款，楚博士在破除限制時，好像忘了這條。
就在他打算解釋一下任務守則時，房門忽然打開一條縫，李若白的腦袋伸了進來，說：“你們聊完了嗎？”
林兮臉色瞬時鐵青，拉出菜單，伸手虛點，就準備把李若白給刪了。